尚秉和周易古筮考 基于卦爻辞的易占案例赏析（21）

先甲三日，后甲三日

《周易》的卦爻辞中有一类句式，虽然出现较少，但很难理解。这就是蛊卦、巽卦等卦的卦辞、爻辞中出现的“先甲三日，后甲三日”、“先庚三日，后庚三日”等。对此类句式，尚秉和在《周易古筮考》中提出了自己的理解，原文如下——

「先甲三日，后甲三日」解

《易》“先甲三日，后甲三日”，巽九五“先庚三日，后庚三日”，自来无确诂。虽以毛西河之善穿凿，亦解之不协。夫《易》言庚、甲尚秉和周易古筮考，非用以纪年月也。既不用以纪年月，舍五行生克胡能释其义哉！余此书专演卜筮，非以解经。然浏览所及，独于此四语叹古今无能通其义，其晦茫否塞，与用九、用六相同，故亦略述其义焉。

蛊䷑，上艮下巽，下互大坎，上互大离；艮土也，巽木也，坎水也，离火也。“先甲三日”者，辛、壬、癸也。辛、壬、癸者，水也，即内互大坎也。而内卦巽木以水生之，所以救蛊之坏，即所以干蛊也。“后甲三日”者，乙、丙、丁也。乙、丙、丁者，火也，即外互大离也。而外卦艮土以火生之，亦所以救蛊之敝，即所以干蛊也。

夫蛊者，坏也，敝也，将终之象也。今内卦巽木当大坎水，水生巽木，故文王察其象而系之曰“先甲三日”，即辛金生壬、癸水，水生巽木也。外卦艮土当大离火，火生艮土，故文王又察其象而系之曰“后甲三日”，即乙木生丙、丁火，火生艮土也。夫内卦、外卦既皆得生，故彖曰“终则有始”，言乱之终、治之始也。故初爻至五爻，不曰干蛊，即曰裕蛊也。

「先庚三日，后庚三日」解

巽䷸，顺也，柔也，于五行木也。“先庚三日”者，丁、戊、己也。丁火，戊、己土，巽木生火，火生土，乃君子得位以美利利天下之义，所谓君子以经纶也。“后庚三日”者，辛、壬、癸也。辛金，壬、癸水，水生巽木，乃君子得位，宜尚贤能，容纳善类以自助之义，所谓君子以反身修德，求外来之益也。

而独于九五发之者，九五刚健中正，君子得位之象。既得位，当大有为，发于事业。而丁火，戊、己土者，乃巽木之以次所生者也，故圣人引以为喻。既得位，则同声相应，同气相求，宜引贤以自助。而辛金，壬、癸水者，则以次生巽木者也，故圣人复引以为喻焉。

蛊卦（䷑）的卦辞是：“蛊，元亨，利涉大川。先甲三日，后甲三日。”《彖传》是：“蛊，刚上而柔下，巽而止，蛊。蛊，元亨，而天下治也。利涉大川，往有事也。先甲三日，后甲三日，终则有始，天行也。”

十天干为：甲、乙、丙、丁、戊、己、庚、辛、壬、癸。当十天干应用在纪年、月、日、时等，是循环使用的，数到癸然后又从甲开始。所以，尚秉和认为，“先甲三日”是指十天干中甲之前的三个天干——辛、壬、癸。“后甲三日”是指甲之后的三个天干——乙、丙、丁。而蛊卦的卦形，是下互大坎、上互大离，见下图。

蛊卦内卦是巽，属木，水能生木；外卦是艮，属土，火能生土。蛊字本身是腐坏的意思，此卦上艮下巽，其构成的原始意象是山中的风流通不畅、不与外界交换（类似内循环），而导致腐败。如《程氏易传》云：“风在山下，遇山而回则物乱，是为蛊象。蛊之义，坏乱也。”

但蛊卦的整体卦义却是“匡正先辈留下的积弊”，蛊卦同时具有腐败与革新的双重意义，其实际的含义在于“不破不立”。尚秉和的意思是，“先甲三日，后甲三日”是象征说这个已经败坏的结构本身却天然地带有“破中重立”的隐性机能——生扶卦体巽、艮的坎水、离火有着隐性的存在。这也就是《蛊·彖》所言的“终则有始”，旧的不去、新的不来，因乱而得治的意思。举例来说，比如某类刑事犯罪频度积累、恶化到一定程度时，激活了社会自愈体系的强反射，于是表现为国家启动了类似“专项严打”这类行动；这个启动严打的时刻，就相当于蛊卦的卦时。具有自愈机制的社会机体终归是好的，所以蛊卦的吉凶判词是“元亨”（大的亨通）。

“先庚三日，后庚三日”出现在巽卦（䷸）九五爻的爻辞中。这段爻辞是：“九五，贞吉悔亡，无不利。无初有终，先庚三日，后庚三日，吉。”《小象传》曰：“九五之吉，位正中也。”

尚秉和对于“先庚三日，后庚三日”的解释显得较为古板，而且过度从“修德”的角度去解读了，感觉不是很符合易理。这里参考一下《周易折中》所引的多位易学名家的看法，便有豁然开朗之感；其中有的还比较了“先甲、后甲”与“先庚、后庚”的逻辑联系——

【朱熹】“庚”，更也，事之变也。“先庚三日”，丁也。“后庚三日”，癸也。“丁”，所以“丁宁”（同“叮咛”）于其变之前。“癸”，所以“揆度”于其变之后。

【程颐】“甲”者，事之端也。“庚”者，变更之始也。十干戊、己为中，过中则变，故谓之庚。事之改更，当“原始要终”，如先甲、后甲之义。

【郭雍】“庚”，即命令也。“先庚”谓“申命”，“后庚”谓出令之后而“行事”也。〖按〗巽卦本有“命令上行下达”的含义。如《大象》曰：“随风尚秉和周易古筮考，巽。君子以申命行事”。

【胡炳文】蛊者事之坏，先甲、后甲者，饬之使复兴起。巽者事之权，先庚、后庚者，行之使适变通。

【张清子】“甲”者十干之首，事之端也，故谓之“终则有始”。“庚”者十干之过中，事之当更者也，故谓之“无初有终”。况《巽·九五》乃《蛊·六五》之变，以造事言之，故取诸甲；以更事言之，故取诸庚。《易》于甲、庚皆曰先后“三日”者，盖圣人谨其始终之意也。

案例赏析

此案例出自《高岛易断》，此处原文为清末王治本的译本。

友人某来，请占某豪家改革，筮得《蛊》之《巽》。

断曰：蛊谓食贮器中，覆之而风不通，腐败生虫之象。以国家拟之，必是幼主承统，深居九重，不接外臣，母后乘帘，掌握朝政，于是小人充朝，君子退野，为宵小蛊惑之时。今六五之君既长，与九二刚健之大臣，阴阳相应，立策定谋，洗除国家积年之旧弊。当其改革之际，尤为非常之戒严，前后七日，竞竞业业，谨慎周密，谓之“先甲三日，后甲三日”也。想在豪家家政改革，亦同此理。某豪商内政之弊害，非一朝一夕之故，今得善良之伙友，洗除积年之宿弊，必能奏改革之功也。然此事宜刚不宜柔，宜速不宜缓，不出七日，当果决专断，谓之“干父之蛊，用誉。

友人闻之大感，云主人夫妇以下，皆已允可，仅仅数日，已得断行。后果能充复其旧资。

蛊，元亨，利涉大川。先甲三日，后甲三日。

彖曰：蛊，刚上而柔下，巽而止，蛊。蛊，元亨，而天下治也。利涉大川，往有事也。先甲三日，后甲三日，终则有始，天行也。

六五：干父之蛊，用誉。

象曰：干父之蛊，承以德也。

白话解说一下原文——

高岛的友人某某来找他卜卦问事，是关于某贵族门阀的家政改革，占得「蛊之巽」（蛊卦五爻动）。

高岛的解卦是：蛊字的原始含义，是“皿上生虫”；就是将食物储藏在器皿中，盖上盖子，因风不流通而导致腐坏、生虫的现象。若以国家政事来比拟，是说年幼的君主继承大统，被幽闭在宫禁之中，不能直接与外臣联系；其母后则垂帘听政，掌握了朝政大权；于是，小人充斥朝廷，君子则下野隐退，这是宵小蛊惑、败坏政纲的时代背景。六五爻这个时位，则代表在这时代背景下，已长大成人的君主；他与退隐居于下位的贤臣秘密联络（六五与九二正应），一明一暗配合，制定实施改革朝政的策略，准备一扫国家多年的积弊。当开始执行这样的策略时，尤其要付诸高度的审慎与周密，在前后七天中，兢兢业业地小心实施，这就叫做“先甲三日，后甲三日”。

这贵族门阀的家政改革，与国政改革其实是一个道理。其门阀内政的弊端贻害，非一朝一夕所累积；幸运的是，现在你得到并任用了德才兼备的属官，以此蛊卦六五的原则指导，必能洗除多年的积弊而改革成功。然而，此事宜走阳刚路线而不宜用阴柔，并且宜快不宜慢；在不出七天的时间内，要果决专断，这就是爻辞所谓的“干父之蛊，用誉”（纠正父辈留下的积弊，以大胆任用贤明而享誉）。

这位友人听了高岛的解卦以后大为感慨。后来告知，自那个贵族门阀的家督夫妇以下各位主事人，都已经许可了这一改革原则。仅仅几天，各项新政皆已颁布而果断施行。后来的改革成果使得此门阀恢复了元气。

【按】由解卦看出，高岛对“先甲三日，后甲三日”的解读，比较接近朱熹、程颐的理解，认为其象征一个审慎的态度和改革的过程。而小编看来，其实胡炳文的解释更为契合此卦。胡炳文说：“蛊者事之坏，先甲、后甲者，饬之使复兴起。巽者事之权，先庚、后庚者，行之使适变通。”本卦蛊卦，象征这个门阀“家政改革”发生的背景，各种积弊使他们意识到不改革不行了，所以下决心要复兴。而五爻发动，化为巽卦尚秉和周易古筮考，则象征改革执行的关键要素在于“政令的畅通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