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易学习课堂app 复旦哲学院长在德国授课遭质疑：讲中国哲学还有意义吗？

作者：孙向晨，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教授、院长；文汇报记者李念

面试笔记：这是一份迟到了 70 天的面试草稿

采访是在一月中旬进行的。发表时，新冠肆虐，武汉封城。此后，举国上下团结一致，经过一场艰苦卓绝的“人民战争”，才刚刚取得积极成果，打响了全球抗疫“迎战”。西方国家错过了中国赢得的“窗口期”，这是一种耻辱。背后是对病毒了解的过程，以及对中国经验的犹豫和不信任。

在这次关于中国哲学如何被西方认可和接受的采访背后，还有相关的话题，地球村时代如何真正尊重每个文明的特点。在全球化时代周易学习课堂app，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话题。

一、柏林自由大学“中国哲学”课堂辩论

一月初，在柏林自由大学哲学系“中国哲学”课上。

一位德国女博士生激动地站起来挑战老师：儒家充满了圣人、君子、小人等等级观念，而《孝经》也充满了这些观念，可见巨大的保守主义。 ，将这些与西方哲学传统进行比较有意义吗？在现代世界教它仍然有意义吗？

上课的二十多位同学都有些惊讶。这似乎不再是简单的提问和讨论，而是对讲师的直接挑战。

其实这样的问题比比皆是，比如如何定义“gua”？ “卦”如何解释我们周围的世界？为什么“No”和“Thai”之间有变化，为什么不是直线变化？没有规范的解释似乎能解释一切？只是女同学的表情比较情绪化，在课堂上表现出一种紧张的气氛。

这门课叫《中国哲学的现代解读》，课程编号16026，是柏林自由大学哲学系2019-2020年冬季学期的一门讨论课。老师是复旦大学哲学学院孙向晨教授。

孙向辰教授下课后与情感质疑的女医生合影留念

为了倡导“全球哲学”的理念，柏林自由大学哲学系颇具前瞻性地推出了“中国哲学”课程。第一门课程由夏威夷大学名誉教授、北京大学讲座教授安乐哲主讲。孙向晨教授接任后，由香港中文大学教授、《道：A》主编黄勇教授接任。

孙向辰在德国大学教授中国哲学时，遇到如此戏剧性的一幕，并不意外。他说：如果在欧洲大学哲学系教授中国哲学是和平的，那是相当令人惊讶的。事实上，对中国哲学的接受，无论是博士生在课堂上的情感表达，还是学者在学术会议上的学术表达，本质上都是对“中国哲学”的质疑。毕竟，狭义的“哲学”来自古希腊。海德格尔曾说过“哲学说希腊语”，这在西方传统中形成了他们独特的“哲学”思维方式。当“哲学”之名进入西方学者的主流视野时，其实会遇到各种质疑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当然，只要正面“交锋”开始，就已经“在路上”了。为此，孙向辰教授在德国柏林接受了《文汇报》的专访。

柏林自由大学“诗意”哲学系

二、德国高校挑战传统思维，哲学系开设“中国哲学”课程

文汇报：你为什么去德国讲学？我知道你还没有离开你的职位。作为哲学学院的院长，你应该很忙，为什么有时间去德国讲课？一定有很多不同的体验吧？

孙向辰：能逃到德国，首先要感谢学校的理解。虽然我还在工作，但我终于让我去听了这个讲座。毕竟，我首先是一个学者。我还要感谢我的同事，他们为我做了很多。当然，在互联网时代，很多事情都可以在线完成，所以也可以兼顾一些管理工作。

我是应柏林自由大学哲学系教授和Hans Feger先生的邀请来这里任教的。在德国举行了一次会议。他们觉得我的中国哲学比较有趣，就邀请我从去年10月15日到今年2月任教。 10月15日，他教了整学期的《中国哲学》。柏林自由大学哲学系很有魄力，在哲学系开设了“中国哲学”课程。在欧洲，此类课程一般只在汉学系或汉学系开设。哲学系开设“中国哲学”的还是非常少见的。

柏林自由大学的项目得益于安乐哲教授的起步。作为一直在美国教授中国哲学的教授，他在德国一所大学的讲台上，从务实的角度讲授中国哲学，很受欢迎。此后，香港中文大学关子寅教授也表示，我是第三任教学教授，之后由香港中文大学黄勇教授接任。中间，我们学院的白同东教授还讲授了短期课程。虽然柏林自由大学的中国学系非常好，但哲学系坚持开设“中国哲学”课程，还是很值得称道的。

除孙向辰外，柏林自由大学教授中国哲学的学者（从左至右）：安乐哲、关子寅、黄勇

文汇报：德国被誉为“哲学之国”，柏林自由大学哲学系在德国也享有盛誉。正如你所说，“中国哲学”一般在欧美大学的东亚系或汉学系讲授较多，而在名牌大学的哲学系讲授的比较有限。据我所知，夏威夷大学有亚洲哲学教授，美国南伊利诺伊大学曾担任印度哲学和中国哲学的讲席，吸引了很多中国学者。因此，在柏林自由大学哲学系开设中国哲学课程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改变。

孙向辰：确实如此。柏林自由大学具有很强的敏锐度，对这个时代的巨大变化有着敏锐的洞察力，因此努力推广“全球哲学”的理念。过去欧美学者走在一起，谈哲学的时候也只有西方哲学。在他们看来，哲学是一门非常专业的学科，指的是西方哲学。

柏林自由大学的标志

三、如何向西方人教授中国哲学？冯友兰到老四光有什么变化

文惠婆：可以想象，你的教学会遇到来自大环境的无形阻力。此前，安洛哲用实用主义来解释中国哲学。他们可能听起来更友好。黄勇教授熟悉分析哲学的路径，应该说更符合他们的思维方式。

那么，在你离开之前，你是如何设计你的教学理念的？你学习西方哲学，熟悉他们的思维方式，这应该是一个优势，但中国哲学在西方大学究竟是如何教授的？

孙向辰：讲座之前，我也整理了一下前辈的教学思路。

先生。老四光曾批评冯友兰的哲学史，认为冯先生不懂“道德主体性”，只从“现实主义”讲中国哲学，不懂“心性”哲学派。不过，“道德主体性”毕竟也是西方哲学的套路，背后有康德哲学的影子。

因此，有必要继续探索“中国哲学”的新教学方式。

冯友兰《中国哲学简史》多版封面，是他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做客座教授时讲课的教材，有20多种语言可供选择

四、黑格尔之前的结论和德里达之后的修正，中国哲学能否有新的位置

文惠婆：看来你的挑战真的很大。自从黑格尔认为孔子的学说只是一种道德教育，几百年来，中国哲学似乎一直以他为特征。中国没有哲学，中国没有哲学。没有猜测。德里达2001年访华时还说“中国没有哲学”。您如何看待这些观点？

孙向辰：

这是黑格尔对孔子的评价，或多或少反映了西方哲学对中国哲学的看法。德里达从反对西方哲学的逻各斯中心主义出发，从比较积极的角度评价“中国没有哲学”。无论正面或反面，确立中国哲学在西方哲学体系中的地位都将是一项艰巨的挑战。

孙向晨与黑格尔的“对话”：2000年前孔子的名字

五、仔细阅读三篇非典型文本，花六周时间做框架讲解

中国当然是广义上的哲学。试图以理性的方式回答关于人与宇宙、人与世界、人的存在等基本问题的理论，都是各种文明的哲学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中国哲学有着非常丰富的思想传统。我讲课的内容主要集中在儒家思想上。我专门为我的学生挑选了三本经典著作——《西辞》、《中庸》和《孝经》。通常的做法是讲孔孟老庄的思想，所以我的文集对于留学生来说很不典型。但是，我有我的意图，我想通过这三个文本为他们建立一个理解中国哲学的框架。为了强化这一点，我还花了 6 周的课时给他们一个总体框架，然后再输入特定的文本；为未来的文本研究和讨论构建一个“本体论框架”。事实上，只有在这个框架内，他们才能真正感受到孔子的伟大，这在解释中国哲学时非常重要。

比较哲学常常给我们设下陷阱，比如中西画的比较，强调西画是焦点透视，而中国画是散透视。 “散点透视”是德国学者为了突出中西绘画的差异而发明的概念。其实，只要用“透视”来理解中国画，就已经具有误导性，因为中西画是在不同的框架下发展的，而中国画从来不是用“透视”来衡量的。

哲学问题也是如此。中国哲学和西方哲学都面临着人类的根本问题，但所建立的“根本框架”却截然不同。忽略这一点，将中国的哲学思想不加思索地捡起来，放到西方哲学的框架中，黑格尔对孔子的评价就无法回避。我们自己并不常说中国哲学反映的是“简单的思想”和“直观的教义”。如果不加强整体框架的差异，那么无论用哪种西方哲学模式来看待中国哲学，甚至突出中西哲学的差异，都显得有些牵强。

我之所以从《易经》入手，是为了让西方学生明白，如果说西方哲学的第一个概念是存在，那么中国哲学的第一个概念就是“易”，也就是“变”。 ”；西方哲学的“存在”传统是从“不变”的“本质”来认识世界；而中国哲学则是从“变”来把握天地的“大道”。这是一个本体论的根本。这样的出发点对于习惯于柏拉图二元世界观的德国学生来说，是一个很大的逆转。天”，则《中庸》被认为是“根据《易经》。每个人都对上帝负有责任。 《孝经》在《中庸》中具体阐述了“道离人不远”、“人为道，唯孝”的道理，并据此确立了中国人们的人生观、伦理观和政治观。

孙向臣选择了《徐辞》、《中庸》、《孝经》三部非典型文本作为他在柏林自由大学的讲学内容

六、学生反应不同，一个开始放弃黑格尔的刻板印象，另一个则持怀疑态度

文惠波：你在方法论上做了一个顶层的改变。听惯西方哲学的学生会不会觉得不舒服？

孙向辰：一开始我也不是很确定，也没想到有多少人来上课。几次，保持在25人，主要是高年级学生和研究生。这大概在哲学系的公开课上很流行，至少说明他们有了解中国哲学的愿望。其中有对中国哲学有纯粹智力兴趣的学生；一些读过《中国哲学概论》并想了解更多的人；一些去过中国，想了解社会背后的思想传统的人；有些是中国家庭的学生；其中一位来自以色列学生，主修哲学+物理，曾在柏林洪堡大学做交换生。每次来听课，他都摔断了几次脚，但他还是坚持了下来。问的问题很犀利，我最感兴趣的是《周易》里的“数学”，印象深刻。

孙向辰与柏林自由大学部分学生合影

学生的回答通常分为两类。一类是糊涂周易学习课堂app，但慢慢开始明白中国哲学的思想；另一类人总是保持着强烈的怀疑态度。除了上课，您还可以在课间与这些学生进行深入交流。我的首要目标是让他们抛开黑格尔的偏见，尝试理解中国哲学的内在理性。

例如，“吻”在中国哲学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，而在西方哲学中却找不到类似的概念。但是，告诉他们爱神在希腊哲学中的地位和阿加倍在基督教世界中的地位，他们就能理解“亲情”在中国文化传统中的地位。它们都是一种“爱”，但起源和特征不同，但都是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的重要力量。因此，从这个意义上说，他们可以理解“琴琴”在中国文化传统中的地位。

另一类是强烈怀疑。在他们眼里，德国哲学传统就是康德传统，哲学应该是演绎的，应该强调个体的自主性。因此，在现代社会谈“孝”是很不合适的。在他们看来，“孝道”是很有等级的，与个人的自主观念格格不入，大相径庭。尤其是现代世界最早建立于西方社会，许多现代观念在西方社会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。任何一种非西方的概念周易学习课堂app 复旦哲学院长在德国授课遭质疑：讲中国哲学还有意义吗？，进入现代社会是多么的困难，西方人是多么难以理解。 “孝道”曾被傅斯年视为“万恶之源”，进入现代社会前必须先被斥责和抛弃。因此，西方学生产生强烈的怀疑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
中国哲学中的“秦”、希腊哲学中的“厄洛斯”和基督教世界中的“阿加佩”都象征着“亲近他人的爱”

七、以“孝”为例，在基本的哲学框架下，学生摒弃偏见周易学习课堂app 复旦哲学院长在德国授课遭质疑：讲中国哲学还有意义吗？，接受新观念

文惠波：一旦有了偏见，任何民族的人都很难接受新观念，很容易陷入某种固执。你如何说服大多数人在你的讲座中放下固有的观念，接受一个“中国观念”？你能给我举一个沉浸式体验的例子吗？

孙向辰：以“孝”为例。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中国概念。它在中国文化传统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。世界上只有中国有《孝经》。然而，现代社会对“孝”的观念有着强烈的排斥感。五四以来，我们的“孝”观念也遭到了极大的污名化。它被认为是在创造等级制度和威权主义。的压制。那么我们应该如何理解“孝”呢？

这需要定位在中国文化的大背景下。中国文化讲“道为大众”。在中国主流文化中，没有个人神的概念，也没有救赎的概念。那么在这种文化传统中如何理解生命的不朽呢？在柏拉图的哲学中，提出了“灵魂不朽”的概念，在基督教中得到发扬光大，在西方文化传统中发挥了重要作用。对于中国的文化传统来说，在这个强调“变化”的世界里，中国人通过“繁荣”来保持生命的不朽。 “天地之大德为命”，所以中国文化特别强调“代际”的延续。对于“世代”的延续，“孝”成为首要美德。 “孝”字本身就是“上一代”和“下一代”的组合，是“老”和“年轻”的集合。这就是为什么在中国文化中，“孝为德之本”。孝道虽是最德行最本质的道理，但不学而学，不思而学。

中国人正是在“孝”中把握了生命的意义。在没有个人神的世界里，他们通过“孝”给自己在宇宙中的一席之地，通过“孝”实现生命的不朽。因此，“孝”不仅是一种伦理观念，更是一种具有终极意义的精神观念；如果路德通过“因信称义”来定义基督教信仰，那么可以说中国人是通过“因孝称义”来实现的。义”来面对终极意义的问题。

“孝”是中国人理解生命意义的核心

八、力求提供另一种思维方式，打破西方学生现有的坐标系

文惠婆：听说你还有很多麻烦。恭喜，尽管困难重重，但似乎还是相当成功的。

孙向晨：我谈不上成功，但确实让我深刻地体会到中国哲学进入西方主流学术界的难度。在德国讲课期间周易学习课堂app，我还去其他大学讲课，比如《当代中国人如何认识自己》、《中国文化传统的存在结构》等，都很受欢迎。去年11月，赵廷阳教授的著作《世界的当代性》也由德国著名出版社出版。柏林自由大学为此专门组织了一次研讨会，我也发表了意见。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，不管你同意与否，西方学者开始试图理解你。赵廷阳先生的书能在西方这样的权威出版机构出版，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。希望这样优秀的学术作品越来越多。

左：黑格尔故居的赵廷阳；右：赵廷阳的德文著作《Alle unter einem》

我强烈感受到近代以来，西方学术界形成了一系列内部规范，也形成了我认为自然的坐标。在这样的前提下，中国哲学的异军突起，会让人感到相当的不爽。有某种形式的拒绝也是很正常的。中国人自己的传统在近代历史上已经多次改变，这种不适感应该很熟悉了。西方社会长期以来一直被认为是现代性的缩影，所有非西方世界无非是迈向现代性的一步。虽然现在这样的说法普遍被认为是政治不正确，但在现实世界中，还是有这样的想法的痕迹。当中国哲学开始“进入”时，其实会对他们的传统规范产生某种影响，那天发生在赵廷阳老师的研讨班上，也发生在我的课堂上。

孙向臣在哈雷大学讲学后与沃尔夫雕像合影，沃尔夫曾在哈雷大学教授300年前的中国实用哲学

九、从澄清中国哲学入手，避免进入“不言而喻”的保守心态

文惠波：你挖出了中国哲学从根本上走向世界的一些困难。这些都是不可否认的现实。但仍有不少学者颇具反思性，强调哲学思想资源丰富多样。在第24届世界哲学大会上，我也就此话题采访了许多知名哲学家。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一些时间。在您看来，我们如何才能变得更好？

孙向辰：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，不能指望一夜之间完成。在柏林自由大学哲学系讲课是个不错的起点。

首先，谈中国思想传统的学者不应局限于汉学系或国学系，而应将这些思想话题扩展到更主流的院系，如政治学系、国学系等。社会学系、历史系、哲学系、经济学系、艺术史系等学科，如石景谦研究中国历史，在耶鲁大学历史系，不在东亚系.

其次，我们应该尝试在现代语境中使自己的理论清晰，而不是在传统语境中形成某种内部循环。一个文明如果在现代世界还有生机勃勃的生命力，就必须被另一个文明的人所理解，必须具备突破的能力。如果你始终保持保守的态度，很容易成为一种自我实现的形式。比如中国人读《中庸之道》，肯定会觉得很有道理，因为我们从小就是在这样的语言环境中长大的。许多成语、成语出自《中庸之道》，其思想渗透到汉语中。语言调节我们的日常生活。你被困在其中，你不知道为什么。你要勇于在不懂你文化的人面前，把中国思想传统的原理和背后的逻辑讲清楚，而不是一味地重复孔子或孟子的话。这就需要我们突破界限，不仅需要理解西方人的哲学方式，更需要用现代的方式来诠释我们自己的传统思维。虽然这个要求有点高，但还是值得我们努力的。

我们从《论语》、《中庸》、《大学》等许多成语中长大。

第三，要努力向西方主流出版业迈进，这是向西方介绍中国思想的重要途径。赵廷扬的《世界的当代性》已在法国和德国出版，将在美国出版；白同东教授的中国政治哲学著作已在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。这些都是非常有用的尝试。近年来，在国家层面翻译出国的书籍越来越多，但不排除私人渠道更加丰富。通过这些国际知名出版社的工作，可以出版更多反映中国思想传统的作品，让国际学术界可以出版更多书籍。也会更加熟悉中国的学术话语。